西安曾发生过一起「警察丢枪案」。
短短 2 个月,这把枪就打死了 5 个人。
所以,公安部下达了死命令:4 月之前,必须破获丢枪案!
但任凭办案人员怎么搜查,犯罪嫌疑人都仿佛人间蒸发一般,没有任何踪迹。
直到一张擦大便的废纸,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.....
01
「枪……我的枪还在吗?」
从重症监护室清醒过来的民警郑少康,第一件事就是拽住护士问。
护士一脸懵:「枪?」
「对……一把手枪,放随身小包里的……」
郑少康每吐一个字都要咬紧牙关,但还是努力坐了起来——那个黑色的手包,就在床头。
取过手包的瞬间,郑少康心立马凉了半截。
分量不对。
拉开一看,果然,只剩一个空包。
枪丢了。
郑少康大脑也「嗡」地一下全空了。
他努力回想着最近的记忆,恍惚间,仿佛置身一台在荒山间颠簸前行的长途大巴里。
那是,2 天之前……
1997 年 12 月初,身为西安莲湖分局民警的郑少康,出差渭南办完案,搭上了一台返程的长途车。
行至秦岭,车身开始摇摇晃晃,颠得很是厉害。
当时的秦岭公路还很破旧,山里雨一多,更是泥泞不堪。
连日奔波的郑少康,几次想睡,都被底盘剧烈的震动晃醒。
「不成,这腰上顶得生疼。」
他腰间别着的,正是出任务的配枪。
硬邦邦的枪柄,伴随车的颠簸,一下下戳着他的腰窝。
良久,郑少康心头烦躁,干脆解下了枪,连同枪袋里的五发子弹,一齐塞进了随身带着的手包里。
此时夜幕低垂,车里一片昏黑。
他想,外人应当不会察觉到他做了啥。
但他根本不会想到,这个举动,居然会导致怎样不可预料的后果。
一个多小时后,随着夜已深,整车人都在呼呼大睡。
而开车的司机连着好几天缺觉,上下眼皮也止不住地打架……
睡梦之中,郑少康感觉身子猛地一斜!
「毕咧!」他下意识抱紧了脑袋……
紧接着,「轰」的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,玻璃乱溅,血肉横飞……
这场疲劳驾驶引起的特大车祸,导致十多人伤亡,肇事司机当场毙命。
郑少康也在强烈的撞击中,昏死了过去。
幸而,他和其他伤员一起,被送去了西安东郊的第一职工医院抢救。
醒来之后,他便惊出了一身冷汗:
「完了,枪遗咧!」
要知道,警察丢枪,是极其严重的渎职行为,涉及玩忽职守罪。
如果导致更严重的后果,那是要蹲大牢的。
得知情况后,西安市局第八处处长穆文修火速赶赴医院。
看着浑身缠着绷带、肋骨断了好几根、还在努力找枪的下属,他一肚子的火顿时压下去一半:
「少康,咱的枪……可真不能丢哇!」
「穆处,我这实在是……悔不该……哎!」他长叹一声。
第八处,其实就是刑警支队。
得知枪丢了,刑警们把整个第一职工医院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。
压根没有枪的影子。
最终,唯一称得上线索的东西,就是在锅炉房的墙边,找到了一枚纽扣。
老穆猜,这很可能是罪犯翻墙出去时遗落的。
再一摸,这纽扣磨损很厉害,他继而推测,此人的经济状况可能糟得很。
而手包里和枪一齐失踪的,除了那五发子弹,还有一包烟,几块零钱,一些私人物品。
就连郑少康的一双臭袜子,都被顺走了。
这也从侧面验证了,偷枪的人确实相当穷。
但除此之外,便没再多线索了。
——在当时,哪怕是西安这样的大城市,监控设施也实在少得可怜。
穆文修眉头紧锁,对这个丢枪案,他有着不祥的预感。
更令他焦虑的是,一件举世瞩目的国际事务,即将在西安发生。
如若处理不好此案,影响将是难以想象的……
02
原来,时任美国总统的克林顿,已经敲定,将于 1998 年 6 月 25 日访华。
而他来访的第一站,就是西安。
要知道,这是自 1989 年老布什访华的九年之后,第一位来访的美国总统。
两国上上下下,对此都高度重视。
为了确保万无一失,美国方面将会派出安全团队,于 4 月先行抵达西安。
这是因为,根据白宫方面的基调,这将会一次亲民、友好的访问——克林顿本人将会在西安街头,见见当地的普通百姓,和他们聊聊天。
如果克林顿访问期间,西安街头出现持枪分子,后果将不堪设想……
所以,公安部下达了死命令:4 月之前,必须破获丢枪案!
12.1 丢枪案专案组,也随之成立。
不难想象,当时的侦办条件极为艰苦,现在常用的一些勘验手段,当时都不具备,只能靠干警们一个一个跟踪走访,逐一排查嫌疑。
每个人心头,那根弦都紧绷着。
专案组组长穆文修更是清楚,大家都怕真的出事。
然而,越怕啥,越来啥。
12 月 16 日,就在查案的当口,西安南城突然爆发了一起离奇命案!
案发地点,是南二环北方乐园建材市场的一个僻静的小巷。
接到目击者报案后,本就高度紧张的警方,不到十分钟就冲到现场。
地上躺着一具中年男尸,身下一摊血一直流到路牙边。
警员拨开死者的头发,只见脑袋上两个血糊糊的洞。
显然,那是俩枪眼。
再一核验弹道,就是几天前丢的那把六四式手枪的……
看到这勘验结果,八处的一帮子刑警全都面面相觑。
千怕万怕,该来的还是来了。
丢枪案变成了枪击案,穆文修也不敢多想,手一挥:赶紧查!
死者身份很快查清,此人叫封世伦,是个出租车司机。
出事时,他几乎毫无防备。现场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。
这意味着,凶手或许是开了冷枪。
由于事发地很冷僻,现场只找到两个目击证人,都说除了死者外,只见着两个男的,一高一矮,行踪诡异。
老穆第一反应是,会不会是杀人劫车?
结果发现,封世伦的车就停在案发地边上,动都没动过。
抢劫?
也不像。
怎么看,死者都不像有钱人,他兜里的 53 块钱也好端端的。
再继续深查,才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:
原来封世伦只干了两年司机,在此之前,他是西安阳元加工厂的保卫科科长。
此人性格刚直不阿,对厂里人也不惯着,还亲手把几个盗窃公物的职工送进了局子。
根据好几位老工人反映,恨他的人一直都不少。
而且,案发的那条巷子,过去也曾发生过多起犯罪事件,说明凶手大概率是本地人,熟悉当地情况。
「这么看来,仇杀的可能性相当大!」
再结合死者出租车的计价器上,显示 2.4 公里,穆文修下令:
以车为圆心,在 2.4 公里半径的区域,进行地毯式搜查,并和加工厂的职工身份进行相互比对。
经过这么一排查,某个人的嫌疑格外大……
03
这个人叫赵雷。
他是加工厂一位工人的儿子。靠爹的关系,在厂里干车间工。
赵雷手脚很不干净,有次偷东西时被封世伦抓了现行,当场扭送到派出所。
从劳教所出来后,他便不止一次放狠话:「姓封的害额贼惨,非亲手搞死这碎怂!」
后来,因为厂子效益实在太差,发不起工资,封世伦便自己买了台二手车,改行干起了出租司机。
而赵雷呢,一直死性不改,四处惹是生非。
就在案发前不久,他还和一个叫飞子的哥们在马路上抢包,刚被警察抓了。
这个飞子的父母,恰好就在第一职工医院上班。
「这两人嫌疑极大,得抓来好好审审。」
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,穆文修带人亲自前往西安火车站,把正在销赃的两人抓住了。
被控制的赵雷十分狂躁,大吼大闹,还伺机要拿开水壶自残。
老穆赶紧一把抢过水壶,训道:
「你慌啥咧?我们只是审问,又没咬定人就是你杀的!」
「杀……杀人?警官同志,你说啥咧?」
「那个封世伦,是不是你动滴手?」
「不是,不是我……莫冤枉我啊!」
老穆觉着,这赵雷脸上的表情,不像是装的。
于是又追问他偷枪的事。
赵雷直接坦白:「偷电线、电缆、自行车,我还能卖钱。偷枪?我……我这纯属找不自在?」
民警们一查,案发当天,赵雷确实不在现场。
——这贼娃子正在西郊一家疗养院偷东西呢,把人家老板的奔驰后备厢都给撬了……
嫌疑最大的人,一下居然洗白了。
而其他几个嫌疑人,也都被逐一排除了。
专案组顿时陷入了困境。
谁也不会想到,此时打开困局的,居然是另一起枪杀案……
而且,比之前的更恶劣。
12 月 27 日这天,西安警方接到报警,说户县(现鄠邑区)发生了一起车祸,两人被撞死。
民警们抵达现场一看,一台东风大货车歪在路边,却并没有任何撞车痕迹。
拉开车门,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……
好嘛,这哪是什么车祸,根本就是凶杀案!
经查明,两位死者分别是货车司机张海潮以及副驾的跟班小刘。
两人都是头部中枪,各被击中两次。
——这作案手法,和杀害封世伦的那次一模一样。
「看来,这狗日的又动手了。」
穆文修牙都咬得咯咯响。
果不其然,检验科弹道鉴定出来,的确又是丢的那把枪。
不到一个月,就杀了三个人。
这把枪,必定落在一个嗜杀成性的人手上。
那么这三个死者之间,会有什么关联,或者跟凶手结了什么梁子吗?
答案是否定的。
一番调查之后,专案组并未找到封世伦和张海潮之间的任何联系。至于跟班小刘,更是当时临时调配的,有明显的随机性。
这说明此人作案的动机,完全是个谜。
就在案情扑朔迷离之际,八处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田选龙突然发现一个线索:
郑少康的手枪被偷时,一共只配了五发子弹。
但凶犯射杀三个人,一共打出了六发子弹……
「这表明,此人肯定能搞到弹药。」
在当时,枪支管理同样严格,普通人压根没机会接触到手枪子弹,除非在警局或者部队服役,这会不会是一条线索呢?
一天之后,刑警刘刚又在现场附近一座土坡底下,发现了另一个重要线索。
只不过,这个线索是带着味道的……
——那是一张擦大便用过的废纸,团成了一团。
展开后,刘刚发现这其实是张信纸,上面写着:
西安市富华钢铁厂。
04
考虑到案发地人迹罕至,这张厕纸极有可能是凶犯留下的。
「莫不是他杀完人,也紧张得闹肚子了?」穆文修看向田选龙。
「不管咋说,我先上这厂子瞧瞧。」
富华钢铁厂就在户县的大王镇上,职工并不多。
田选龙开门见山,让厂长查查,27 号有没有人请假未上工。
「确实有一个,旷工好几天了,招呼都没打。」
「喔?叫个啥名?」田选龙眼睛一亮。
「叫孙旭。这闷怂就喜欢两样事:赌钱,玩女人。」
田选龙当即去到孙旭的落脚地,发现他已搬走多日。再一问附近邻居,没一个知道下落。
专案组在大王镇附近找了好几圈,都没发现孙旭的行踪。
这个人,居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线索断了,专案组又一次陷入僵局。
而此时,距离公安部要求的限期破案时间,也越发接近。
为了破案,西安警方协调省里,组织了上万名警察,甚至远赴宝鸡、广州、上海等地,找寻线索,均无功而返。
但,这其实也怨不得干警们,只怪当时的侦破条件的确太艰苦。
就这样,半个多月过去,直到 2 月 23 日这天,新的命案又发生了……
西安高新区一个高档小区的别墅内发生了入室抢劫,家具厂老板郭潮夫妇被枪杀,十几万现金被劫走。
经过弹道鉴定,又是那把丢失的枪。
这一次,凶犯又把目标对准了有钱人?
光天化日之下,便入室持枪杀人?何况死者的小区有保安,别墅还有防盗门。
这简直是目无王法。
连续爆发的枪杀案,震惊了整个专案组。
就连田选龙也觉得,有点摸不透凶手的想法。
「老穆,此人作案的动机,全无半点规律可循啊……」
「这恰恰说明,此人作案毫无顾忌,草菅人命。老田啊……我认为,他有着极强的反社会倾向。」
「行,那我和刘刚就照这个路子查。」
接连多日,田选龙和刘刚各自带队,在西安各处,打听是否言行特别出格的人。
这一天,刘刚和两个刑警查了一上午的案,饥肠辘辘,便在兴山寺西街的一家泡馍馆吃午饭。
三人狼吞虎咽,很快就干光了好几大碗。
刘刚一边擦着嘴,一边以职业习惯,打量着这家店的里里外外。
他视线扫到后厨时,只见一个瘦削的男人,蹲在地上,抱着个塑料盆洗碗。
是时正值早春,此人却只穿着件单衣,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。
刘刚觉得,这人似乎很眼熟。
他站起身来,走近一看,嚯,这不是前阵子还拘在局子里的赵雷嘛!
再一看,他那泡在水里的双手,肿得跟胡萝卜一样……
刘刚想,这小子要是肯老老实实赚点辛苦钱,别再去为非作歹,倒也算是浪子回头。
他动了恻隐之心,便拍了拍赵雷的肩膀:
「刚过完年,就出来打工嘞?」
赵雷见是刘警官,忙不迭点头:
「是咧是咧。这不……改邪归正了嘛。」
刘刚从皮夹掏出 100 块钱,塞进赵雷兜里:
「去店里买件衣服,嫑冻坏咧。」
赵雷一下愣住了。
90 年代,100 块钱可不算小数字!
对于一个收入普通的基层警察而言,更是一笔不菲的开支。
「刘……刘哥,你咋对我沃么好?」
赵雷心里着实是百感交集。
自打他混社会起,受尽了世人的白眼和鄙夷,几乎从未有人如此真诚地对待过他,哪怕是那些「兄弟」们。
刘刚笑笑,也没说啥,起身就打算往回走。
赵雷甩了甩手上的水,一把拽住他,打了个眼神,小声道:
「哥,跟我到屋后来趟。」
刘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便跟他走到泡馍馆外一个角落。
「那枪,你们可寻着了?」
刘刚一听,心头猛地「咯噔」一下。
「你那有消息?」
「对……刘哥,别怨我从前没跟你说,这不就是……怕出卖朋友嘛。但现在……」
「成、成,你快说吧!」刘刚急得汗都要出来了。
「我听说,枪是一个叫禹登宝的人偷的。」
根据赵雷交代,这个禹登宝不是本地人,是宁夏来打工的。
这个人经常会在泡馍馆附近活动,打听「赚钱路子」。
他平时独来独往,只和一个外号「辫子」的老乡混得熟。
12.1 交通事故发生后,他俩就装成抬担架的,混进第一职工医院,想顺手偷点东西。
经过郑少康的床位时,见有个鼓鼓囊囊的手包,禹登宝便趁机摸走了里头的东西。
而这一切好巧不巧,正好被赵雷的哥们「飞子」看在眼里。
之前赵雷觉得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就没把这事给供出来。
直到被刘刚的关怀所打动,才透露了这一重要情报。
刘刚立刻向上汇报,穆文修当即下令:集中市局的警力,摸排全城所有来自宁夏的打工者。
然而,连续多日的努力,依然一无所获……
专案组也急了。
田选龙忽然想到,会不会,这两人已经溜回老家了?
于是,干警们又马不停蹄,奔赴禹登宝和辫子在宁夏的家乡泾源县。
这一回,还是没逮住禹登宝。
但好在,终于在泾源县的看守所里,找到了他哥们「辫子」。
辫子交代,那把六四式手枪的确是他俩偷的,而且……还给转手卖了!
「警用枪支,你们也敢乱卖钱?」
「我们也不敢啊……后来,登宝把腿折了。没钱看病,就只好卖枪……」
得知这个禹登宝是摸黑出来扒窃,不小心一脚踩进无盖窨井里,活活摔断了腿后,专案组众人都是又气又笑。
「那枪卖给了谁?」
「一个叫董利的男的。」
「董利?长啥样?」
「个儿挺高,贼瘦。看着穿得破破烂烂的,像个民工,土不拉几的。」
听这描述,这样的一号人,会是这么个无恶不作的连环杀手吗?
穆文修心里也没底。
但无论如何,这是迄今为止,关于丢枪的最大突破口。
要解开一切的谜团,必须抓到这个董利!
05
董利究竟是何许人?
他为什么要买枪?
买到枪之后,真的杀了那些人吗?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?
要解答全部的问题,就必须追溯到此人的过去。
1973 年,董利出生在陕西省泾阳县中张镇石塔庄村,一个贫苦艰难的家庭。
作为村里最穷的一户,董父又是倒插门,一家人没少挨别人白眼和歧视。
幼年时,董利跟弟弟最亲,但他弟弟却从拖拉机上不慎摔下来,意外身亡。
此事给董利带来了巨大的刺激,从此他变得孤僻,很少说话,性格也极度不合群。
才念到初中,他便辍学了,从此以捡破烂为生。
虽然他觉得这行当不光彩,也很辛苦,但好在不用跟人多打交道。
几年之后,董利终于攒下了一些钱。
然而,就在 17 岁那年,他却让人骗去收购黄鼠狼皮,积蓄被骗了个精光。
无奈之下,董利只好离开乡镇,去外地打工。
一无学历、二无手艺的他,费尽功夫,才终于在山西壶口找到一个修水库大坝的苦力活。
董利起早贪黑地干活,可是由于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,加上又水土不服,很快就长了一身的红藓,还发起了高烧。
连着几天,董利都躺在床铺上,时不时冒几句胡话。
工程老板想,这人要是病死在我这儿,就麻烦了。
于是,他和弟弟两人一起,假意要送董利回家,带着他开车离开了工地。
车到黄河一处渡口,老板忽然一脚刹车:
「工地上突然有急事。要不,你自个儿搭车回去吧。」
董利一看,这荒郊野外的,半个人影都没,上哪儿搭车去?
他便苦苦哀求说:「老板……你这么丢下我,我得死这。」
没想到老板根本不吃这套,把他的行李扔在地上。老板弟弟更是直接动手,拽住董利的胳膊就往车外拖。
「老板……老板,我病还没好利索。你行行好,别这么绝情。」
「滚蛋!现在就滚下去!」
见两人心如铁石,一意就要把自己丢在这里,董利愤怒了。
他心底的杀意,噌地一下便涌了出来,战胜了身体的虚弱。
「贼你妈,你不仁,莫怪我不义……」
他趁老板弟弟不备,抄起地上一块石块,猛地砸向他的后脑。
对方头晕目眩之际,董利又用尽全力,一脚给他踹下了黄河。
见对方杀了人,老板吓得跟筛糠一样,坐在地上直哆嗦。
「兄弟,别杀我啊……」
「你个无情无义的碎怂,老子留不得你。」
也不知从哪冒出的蛮力,他就这么把老板活生生掐死了……
董利把尸体抛进黄河后,心里不但没有一丝紧张,反而觉得很爽,很满足。
他想:干脆,先回陕西老家藏着。
沿着黄河走了好几里路,才终于搭上一台路过的货车。
开出去不久,司机突然说:「送你这趟要绕路,你得掏一百路费。」
董利一摸兜里,钱包不见了。
他心想:坏了,肯定是打斗的时候弄丢了。
「我钱包丢了,下次补上。」
「你个瓜批……还想坐霸王车啊?」
司机一脚刹停,就把董利往车下推。
董利有病在身,刚杀人又大费元气,一下就被推出了车门,重重摔在地上。
更令他气愤的是,他随身的行李也被从车窗直接扔了出来,砸坏了里面一块手表。
——那是他攒钱买给父亲,想提醒他按时吃药的。
望着破碎的表壳,霎时间董利的杀心又起,可货车已经一溜烟开远了……
不过,他记下了那个车牌号。
并且,这一幕此后深深刻印在他的脑中,令他对司机产生了强烈的恨意。
眼见回不了老家,董利干脆四处漂泊,靠捡垃圾老本行为生,顺便打点零工。
身背两条人命的他,居然没被任何人发现,就这样流浪了几年。
这期间,他尽量收敛自己犯事的冲动,夹着尾巴做人。
直到 97 年 12 月的一天……
当时,董利在西安郊区一处工地上找了个搬砖的活儿。
他起早贪黑,干了两个多月,终于完工了。
可是老板却玩起了花样,编排了一堆理由克扣工人的工资。
最后,只发了半个月的工钱。
工人们气炸了,一起围在工程队门口,其中一个叫石慧勇,外号「石头」的民工,气得脸膛通红:
「额家里人生着病咧,这工钱都是救命钱呐!你咋能说不发就不发?」
老板被逼得没办法,只好改口:「现在么钱,等有款子进账了,再发!」
听到这里,董利忽然冷笑了一声:「么钱?前儿个还去耍小姐?」
没想到,这句话惹毛了对方。
恼羞成怒的老板,招呼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,把董利按在地上一通拳脚……
最后,还是石慧勇带着几个民工拼命阻拦,才救下了他。
等人走光了,头破血流的董利擦了擦脸上的血,不怒反笑:
「石头,想不想跟哥干点大事?」
见石慧勇点了头,董利递给他一根烟,咧着嘴说:
「我打听到一个消息,有人卖枪。」
06
一天之后,董利带着石慧勇,到了禹登宝和辫子的出租屋。
「枪怎么卖?」
「两千。」
「你卖大炮呢?半年我都挣不了这么多。」
「那你说个数?」禹登宝望着董利。
「五百。」
「开啥玩笑呢?」
「我说五百就五百。」董利眼里闪烁着寒光。
就这样,他花光了所有积蓄,搞到了那把六四式手枪。
接下来,他又在黑市找到一个叫杨树伟的,从他那买到几发子弹。
几天后的 12 月 16 日晚上,董利告诉「石头」,又有个叫孙旭的人想入伙,他们约了一个浴场碰头。
两人便搭上了一台出租车,往南城开去。
没想到,这车的司机脾气很暴,他看这两人一身污泥,嫌弄脏了车,便随口抱怨了几句。
话传进董利耳朵里,一下给他弄炸毛了。
多年来,他心底对司机的仇恨,也瞬间被点燃。
再加上他本就想找个机会,在石慧勇面前立威,董利决定,干脆拿这个不长眼的司机祭枪。
此时,车开到了碑林区的北方乐园建材市场。
董利对这附近了如指掌。
他指了条僻静的小巷,让司机开进去。
这条巷子没有路灯。
就在司机专注看路的时候,一支枪口悄无声息对准了他的后脑。
「下车!」
司机扭头一看,这俩民工打扮的人居然掏了把枪对准自己,吓得乖乖从命。
刚下车没几步,身后传来「砰、砰」两声枪响。
于是,出租司机封世伦喊都没来得及,便倒在了血泊之中。
见石慧勇胆战心惊,董利拍了拍他说:「莫怕,这哈怂自找的。」
当晚,他又在孙旭面前,吹嘘了一通自己的「豪横」。
孙旭是富华钢铁厂的工人,喜欢赌钱,又是个花花公子,日常开销很大。
听说董利有赚钱的路子,便欣然加入了。
可一听说他的「路子」,其实是抢劫杀人,他吓得脸都白了。
董利想:到底是个怂货,还是得当他面杀个人,给他壮壮胆才行。
这一次,他不再随机作案,而是把目标放在一个「老仇家」身上。
——就是三年前,把他从货车上推下去的那个司机。
凭着车牌号,董利没花多大工夫就找到了那人的下落,还打听到他叫张海潮。
于是,他带着石慧勇、孙旭,设法拦下了张海潮的车。
董利拉开车门,诡笑道:
「我就问句,搭你的车,要钱不?」
张海潮不明所以:「我车不搭人。一边玩去!」
董利冷笑一声,从腰里掏出那把乌黑的六四式手枪:
「咋咧?现在你还搭不搭人?」
这时,张海潮才依稀认出来,眼前这人,正是当初搭过车的那个穷鬼。
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副驾座上跟班的小刘猛地扑过去,想要把枪夺下来。
「砰!砰!」
枪响了,小刘闷哼一声倒在驾驶台上。
董利又手起两枪,把张海潮也杀了。
围观的两个同伙,又一次目睹了他们老大的残暴。
孙旭更是大气不敢出,许久才哆哆嗦嗦道:
「董、董哥……我闹肚子……得卸个货。」
这天之后,两人便对董利产生了强烈的畏惧。
董利也明白,到了关键时候,这俩妥妥靠不住,便把之前那个卖子弹的杨树伟,拉拢进了团伙。
杨树伟也是个在逃杀人犯,还会自制土枪。
此人心狠手辣,和董利一拍即合,两人聊起杀人这种话题,甚至能扯一个通宵……
杨树伟入伙后,董利便订下了下一步的「行动方案」:抢有钱人,这次要搞一票大的。
不用说,对那些老板的恨,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。
为了这次作案,四人团伙多次踩点,终于选中了高新区的一个富人区。
他们发现,这里的别墅家家户户隔着很远,就算入室抢劫,邻居也听不见什么动静。
还有很重要一点是,安保管理并不严格,外人都能随意出入。
于是,2 月底的一天,四人来到小区内蹲点,看到某户有人进门,就趁大门还未关上,跟在后面尾随入内。
家具厂老板郭潮怎么也不会想到,自己的末日,竟会在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白日里降临……
07
看到对方亮出的手枪,郭潮当即跪地求饶,把家里存放现金、首饰的位置一一交代。
董利让另三人去搜刮,自己端着枪,跟小夫妻俩「谈心」:
「你说你们干老板的,咋都这有钱咧?」
「也、也都是起早贪黑苦出来的啊……」
「啧啧……起早贪黑。那我问你,你厂子工人一个月拿多少?住得起这大别墅不?」
郭潮不知该如何答话,只能一个劲求饶。
「你这种人,留不得。」
董利满脑子里,都是自己几年来被各种欺负的场景。
枪响了。
血溅了一墙,连吊顶上,都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。
见男人死了,郭潮老婆尖叫着夺窗便逃,被董利追上两枪撂倒,也躺在血泊里……
「哥,你咋又杀人咧……」
见石慧勇哭丧着脸,董利不屑地笑了笑:
「杀几个人算毬?我恨不得杀他几十上百个,创个世界纪录才好呢。」
此时的董利,俨然就是一尊杀神,满脑子都是想的都是报复社会。
虽然分到了几万块,但孙旭已看出这人极不正常,便三番五次推脱,想要退出。
这又惹恼了董利,他想:姓孙的是个城里人,果然要不得,得找机会做了他。
得知他这种想法,石慧勇大吃一惊,他偷偷告诉了孙旭,让他逃远些,永远别回西安城。
而石慧勇自己,也找了个地方躲起来,避而不见董利。
就这样,这个身背多条人命的作案团伙,仅仅 2 个多月就分崩离析了。
这局面让董利更加认定了一件事:这世间,除了自个儿,谁都不能信。
「从今往后,还是得自己单干!」
而在此之前,要把知道自己犯事的人,全杀掉。
先从谁下手好呢?
董利一琢磨,干脆先杀那个卖枪的禹登宝。
就在他四处打听禹登宝下落的时候,也走漏了风声,被对方反将了一军。
——禹登宝通过反向跟踪,发现了董利的住处。
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表哥马天明,想让他找点人,帮自己一起收拾姓董的。
但他压根没想到,马天明早已被警方控制许久了。
简直是……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
禹登宝打电话时,刘刚还正巧就在马天明身边。
于是乎,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。
最重要的线索,居然这么不请自来地拿到了。
刘刚乐坏了。
事不宜迟。专案组当天就组织了抓捕行动,在一户民宅中,将董利抓获。
在他的床褥底下,搜出了一把警用六四式手枪,还有弹药数发。
穆文修接过枪,亲自过目一看编号:「没错,就是郑少康那把!」
至此,丢失了三个月的枪,终于寻着了。
只是,它已经取下了 5 条人命……
几天之后,石慧勇、杨树伟也陆续落网。
已经逃到北京丰台新发地一家电机修理厂的孙旭,也在三月底被抓捕归案。
就在同一天,卖枪的禹登宝,也在老家宁夏被捕。
最终陕西省高院作出终审判决,判处罪犯董利、杨树伟、石慧勇死刑,立即执行。
至此,这起震惊全国的特大丢枪杀人案,才终于落幕。
当年的某天,还在康复中的郑少康坐在电视机前,看好看到克林顿访华的录像——走在西安街头的美国总统,对古城墙赞不绝口。
这一幕令他百感交集。
由于丢枪是突发意外,失去了意识,所以郑少康被免予处分。
不过,这也让他常常后怕。
局里也引以为戒,年年警示。
从此之后,西安再未发生过丢枪事件。